中国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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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上通信〔1〕

小峰兄: 前几天得到来信,因为忙于结束我所担任的事,所以不能即刻奉答。现在总算离开厦门坐在船上了。船正在走,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海上。总之一面是一望汪洋,一面却看见岛屿。但毫无风涛,就如坐在长江的船上一般。小小的颠簸自然是有的,不过这在海上就算不得颠簸;陆上的风涛要比这险恶得多。 同舱的一个是台湾人,他能说厦门话,我不懂;我说的蓝青官话〔2〕,他不懂。他也能说几句日本话,但是,我也不大懂得他。于是乎只好笔谈,才知道他是丝绸商。我于丝绸一无所知,他于丝绸之外似乎也毫无意见。于是乎他只得睡觉,我就独霸了电灯写信了。 从上月起,我本在搜集材料,想趁寒假的闲空,给《唐宋传奇集》〔3〕做一篇后记,准备付印,不料现在又只得搁起来。 至于《野草》,此后做不做很难说,大约是不见得再做了,省得人来谬托知己,舐皮论骨,什么是“入于心”的。 〔4〕但要付印,也还须细看一遍,改正错字,颇费一点工夫。因此一时也不能寄上。 我直到十五日才上船,因为先是等上月份的薪水,后来是等船。在最后的一星期中,住着实在很为难,但也更懂了一些新的世故,就是,我先前只以为要饭碗不容易,现在才知道不要饭碗也是不容易的。我辞职时,是说自己生病,因为我觉得无论怎样的暴主,还不至于禁止生病;倘使所生的并非气厥病,也不至于牵连了别人。不料一部分的青年不相信,给我开了几次送别会,演说,照相,大抵是逾量的优礼,我知道有些不妥了,连连说明:我是戴着“纸糊的假冠”的,请他们不要惜别,请他们不要忆念。但是,不知怎地终于发生了改良学校运动,首先提出的是要求校长罢免大学秘书刘树杞〔5〕博士。 听说三年前,这里也有一回相类的风潮,结果是学生完全失败,在上海分立了一个大夏大学。〔6〕那时校长如何自卫,我不得而知;这回是说我的辞职,和刘博士无干,乃是胡适之派和鲁迅派相排挤,所以走掉的。这话就登在鼓浪屿的日报《民钟》上,并且已经加以驳斥。但有几位同事还大大地紧张起来,开会提出质问;而校长却答复得很干脆:没有说这话。有的还不放心,更给我放散别种的谣言〔7〕,要减轻“排挤说”的势力。真是“天下纷纷,何时定乎?”〔8〕如果我安心在厦门大学吃饭,或者没有这些事的罢,然而这是我所意料不到的。 校长林文庆〔9〕博士是英国籍的中国人,开口闭口,不离孔子,曾经做过一本讲孔教的书,可惜名目我忘记了。听说还有一本英文的自传,将在商务印书馆出版;现在正做着《人种问题》。他待我实在是很隆重,请我吃过几回饭;单是饯行,就有两回。不过现在“排挤说”倒衰退了;前天所听到的是他在宣传,我到厦门,原是来捣乱,并非豫备在厦门教书的,所以北京的位置都没有辞掉。 现在我没有到北京,“位置说”大概又要衰退了罢,新说如何,可惜我已在船上,不得而知。据我的意料,罪孽一定是日见其深重的,因为中国向来就是“当面输心背面笑”〔10〕,正不必“新的时代”的青年〔11〕才这样。对面是“吾师”和“先生”,背后是毒药和暗箭,领教了已经不只两三次了。 新近还听到我的一件罪案,是关于集美学校〔12〕的。厦门大学和集美学校,都是秘密世界,外人大抵不大知道。现在因为反对校长,闹了风潮了。先前,那校长叶渊〔13〕定要请国学院里的人们去演说,于是分为六组,每星期一组,凡两人。 第一次是我和语堂。那招待法也很隆重,前一夜就有秘书来迎接。此公和我谈起,校长的意思是以为学生应该专门埋头读书的。我就说,那么我却以为也应该留心世事,和校长的尊意正相反,不如不去的好罢。他却道不妨,也可以说说。于是第二天去了,校长实在沉鸷得很,殷勤劝我吃饭。我却一面吃,一面愁。心里想,先给我演说就好了,听得讨厌,就可以不请我吃饭;现在饭已下肚,倘使说话有背谬之处,适足以加重罪孽,如何是好呢。午后讲演,我说的是照例的聪明人不能做事,因为他想来想去,终于什么也做不成等类的话。那时校长坐在我背后,我看不见。直到前几天,才听说这位叶渊校长也说集美学校的闹风潮,都是我不好,对青年人说话,那里可以说人是不必想来想去的呢。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,他还在后面摇摇头。 我的处世,自以为退让得尽够了,人家在办报,我决不自行去投稿;人家在开会,我决不自己去演说。硬要我去,自然也可以的,但须任凭我说一点我所要说的话,否则,我宁可一声不响,算是死尸。但这里却必须我开口说话,而话又须合于校长之意。我不是别人,那知道别人的意思呢?“先意承志”〔14〕的妙法,又未曾学过。其被摇头,实活该也。 但从去年以来,我居然大大地变坏,或者是进步了。虽或受着各方面的斫刺,似乎已经没有创伤,或者不再觉得痛楚;即使加我罪案,也并不觉着一点沉重了。这是我经历了许多旧的和新的世故之后,才获得的。我已经管不得许多,只好从退让到无可退避之地,进而和他们冲突,蔑视他们,并且蔑视他们的蔑视了。 我的信要就此收场。海上的月色是这样皎洁;波面映出一大片银鳞,闪烁摇动#p#副标题#e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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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迅

番禺调笑

句队盖闻五岭分疆,说番禺之大府;一尊属客,见南伯之高情,摭遗事于前闻,度新词而屡舞。宫商递奏,调笑入场。 羊仙黄木湾头声B278B278然。碧云深处起非烟。骑羊执穗衣分锦,快睹浮空五列仙。腾空昔日持铜虎。嘉瑞能名灼前古。羽人叱石会重来,治行于今最南土。 南土。贤铜虎。黄木湾头腾好语。骑羊执穗神仙五。拭目摩肩争睹。无双治行今犹古。嘉瑞流传乐府。 药洲传闻南汉学飞仙。炼药名洲雉堞边。炉寒灶毁无踪迹,古木闲花不计年。惟余九曜巉岩石。寸寸沦漪湛天碧。画桥彩舫列歌亭,长与邦人作寒食。 寒食。人如织。藉草临流罗饮席。阳春有脚森双戟。和气欢声洋溢。洲边药灶成陈迹。九曜摩挲奇石。 海山楼高楼百尺迩严城。披拂雄风襟袂清。云气笼山朝雨急,海涛侵岸暮潮生。楼前箫鼓声相和。戢戢归樯排几柁。须信官廉蚌蛤回,望中山积皆奇货。 奇货。归帆过。击鼓吹箫相应和。楼前高浪风掀簸。渔唱一声山左。胡床邀月轻云破。玉尘飞谈惊座。 素馨巷南国英华赋众芳。素馨声价独无双。未知蟾桂能相比,不是人间草木香。轻丝结蕊长盈穗。一片瑞云萦宝髻。水沈为骨麝为衣,剩馥三熏亦名世。 名世。花无二。高压阇提倾末利。素丝缕缕联芳蕊。一片云生宝髻。屑沈碎麝香肌细。剩馥熏成心字。 朝汉台尉佗怒臂帝番禺。远屈王人陆大夫。只用一言回倔强,遂令EA2E结换襟裾。使归已实千金橐。朝汉心倾比葵藿。高台突兀切星辰,后代登临奏音乐。 音乐。传佳作。盖海旌幢开观阁。绮霞飞渡青油幕。好是登临行乐。当时朝汉心倾藿。望断长安城郭。 浴日亭扶胥之口控南溟。谁凿山尖筑此亭。俯窥贝阙蛟龙跃,远见扶桑朝日升。蜃楼缥缈擎天际。鹏翼缤翻借风势。蓬莱可望不可亲,安得轻舟凌弱水。 弱水。天无际。相去扶胥知几里。高亭东望阳乌起。杲杲晨光初洗。蓬莱欲往宁无计。一展弥天鹏翅。 蒲涧古涧清泉不歇声。昌蒲多节四时青。安期驾鹤丹霄去,万古相传此化城。依然丹灶留岩穴。桃竹连山仙境别。年年正月扫松关,飞盖倾城赏佳节。 佳节。初春月。飞盖倾城尊俎列。安期驾鹤朝金阙。丹灶分留岩穴。山中花笑秦皇拙。祠殿荒凉虚设。 贪泉桄榔色暗芭蕉繁。中有贪泉涌石门。一杯便使人心改,属意金珠万事昏。晋时贤牧夷齐比。酌水题诗心转厉。只今方伯擅真清,日日取泉供饮器。 饮器。贪泉水。山乳涓涓甘似醴。怀金嗜宝随人意。枉受恶名难洗。真清方伯端无比。未使吴君专美。 沈香浦炎区万国侈奇香。D125载归来有巨航。谁人不作芳馨观,巾箧宁无一片藏。饮泉太守回瓜戍。搜索越装舟未去。慧苡何从起谤言,沈香不惜投深浦。 深浦。停舟处。只恐越装相染污。奇香一见如泥土。投著水中归去。令公早晚回朝著。无物迟留鸣舻。 清远峡腰支尺六代难双。雾鬓风鬟巧作妆。人间不似山间乐,身在帝乡思故乡。南来万里舟初歇。三峡重过鹜久别。玉环留著缀相思,归向青山啸明月。 明月。舟初歇。三峡重过惊久别。玉环留与人间说。诗罢离肠千结。相思朝暮流泉咽。雾锁青山愁绝。 破子 南海。繁华最。城郭山川雄岭外。遗踪嘉话垂千载。竹帛班班俱在。元戎好古新声改。调笑花前分队。高会。尊罍对。笑眼茸茸回盼睐。蹋筵低唱眉弯黛。翔凤惊鸾多态。清风不用一钱买。醉客何妨倒载。 遣队十眉争艳眼波横。D74B袖回风曲已成。绛蜡飘花香卷穗,月林乌鹊两三声。歌舞既终,相将好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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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适

待漏院记

  天道不言,而品物亨、岁功成者,何谓也?四时之吏,五行之佐,宣其气矣。圣人不言而百姓亲、万邦宁者,何谓也?三公论道,六卿分职,张其教矣。是知君逸于上,臣劳于下,法乎天也。古之善相天下者,自皋、夔至房、魏,可数也,是不独有其德,亦皆务于勤耳,况夙兴夜寐,以事一人。卿大夫犹然,况宰相乎!朝廷自国初因旧制,设宰臣待漏院于丹凤门之右,示勤政也。至若北阙向曙,东方未明,相君启行,煌煌火城;相君至止,哕哕銮声。金门未辟,玉漏犹滴,彻盖下车,于焉以息。待漏之际,相君其有思乎?   其或兆民未安,思所泰之;四夷未附,思所来之。兵革未息,何以弭之;田畴多芜,何以辟之。贤人在野,我将进之;佞臣立朝,我将斥之。六气不和,灾眚荐至,愿避位以禳之;五刑未措,欺诈日生,请修德以厘之。忧心忡忡,待旦而入,九门既启,四聪甚迩。相君言焉,时君纳焉。皇风于是乎清夷,苍生以之而富庶。若然,总百官、食万钱,非幸也,宜也。   其或私仇未复,思所逐之;旧恩未报,思所荣之。子女玉帛,何以致之;车马器玩,何以取之。奸人附势,我将陟之;直士抗言,我将黜之。三时告灾,上有忧也,构巧词以悦之;群吏弄法,君闻怨言,进谄容以媚之。私心慆慆,假寐而坐,九门既开,重瞳屡回。相君言焉,时君惑焉。政柄于是乎隳哉,帝位以之而危矣。若然,则下死狱、投远方,非不幸也,亦宜也。   是知一国之政,万人之命,悬于宰相,可不慎欤?复有无毁无誉,旅进旅退,窃位而苟禄,备员而全身者,亦无所取焉。   棘寺小吏王某为文,请志院壁,用规于执政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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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禹偁

淡淡的血痕中

作者:鲁迅 ──记念几个死者和生者和未生者── 目前的造物主,还是一个怯弱者。 他暗暗地使天变地异,却不敢毁灭一个这地球;暗暗地使生物衰亡,却不敢长存一切尸体;暗暗地使人类流血,却不敢使血色永远鲜;暗暗地使人类受苦,却不敢使人类永远记得。 他专为他的同类──人类中的怯弱者──设想,用废墟荒坟来衬托华屋,用时光来冲淡苦痛和血痕旧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,不太少,不太多,以能微醉为度,递给人间,使饮者可以哭,可以歌,也如醒,也如醉,若有知,若无知,也欲死,也欲生。他必须使一切也欲生;他还没有灭尽人类的勇气。 几片废墟和几个荒坟散在地上,映以淡淡的血痕,人们都在其间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。但是不肯吐弃,以为究竟胜于空虚,各各自称为“天之戮民”,以作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辩解,而且悚息着静待新的悲苦的到来。新的,这就使他们恐惧,而又渴欲相遇。 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。他就需要这样。 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;他屹立着,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,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,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,深知一切已死,方生,将生和未生。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戏;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,或者使人类灭尽,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。 造物主,怯弱者,羞惭了,于是伏藏。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。 一九二六年四月八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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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迅

小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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