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农雪乌①
序言 下面是我初读丹农雪乌(D'Annunzio)的《死城》(TheDead City)后的一段日记:
三月三日,初读丹农雪乌——辛孟士凹(Anhu,Symons)译的《死城》,无双的杰 作:是纯粹的力与热;是生命的诗歌与死的赞美的合奏。谐音在太空中回荡着,是神灵的 显示.不可比况的现象。文字中有锦绣,有金玉,有美丽的火焰;有高山的庄严与巍峨 ;有如大海的涛声,在寂寞的空灵中啸吼着无穷的奥义;有如云.包卷大地,蔽暗长空 的云,掩塞光明,产育风涛;有如风、狂风、暴风、飓风,起因在秋枝上的片叶,一微 弱的颤栗,终于溃决大河,剖断冈岭。伟大的热情!无形的酝酿着伟大的,壮丽的悲剧, 生与死,胜利与败灭,光荣与沉沦,阳光与黑夜,帝得与虚无,欢乐与寂寞;绝对的真 与美在无底的深潭中;跳呀,勇敢的寻求者!……
①丹农雪乌,通译邓南遮(1863一1928),意大利作家、政治活动家.他在诗歌、小说、 戏剧创作上均有见建树,晚年政治上投向法西斯主义.②辛盂士,通译阿瑟·西蒙斯(1865—1945),英国诗人、文艺批评家。
我当初的日记是用英文记的,接下去还有不少火热的赞美,现在我自己看了都觉 得耀眼,只得省略了。一个人生命的觉悟与艺术的觉悟,往往是同时来的;这是一个奥 妙的消息,霎时的你自己初次感觉了你血管里的热液,霎时的你感觉了心脏的跳动;不成形的愿望,不可言状的隐痛,初次在你的心灵中发现;霎时的花瓣的色与香.小岛的 歌音,天边的云彩,岩石上攀附着的藤萝,山涧铺底的石砾,都呈露了不可解说的妩媚 ,不可钩索的奥义;霎时的你发现你的灵感力增加了敏锐,你的同情心,无限的扩大, 你的好奇心又回复了童年时的桀骛与无厌;霎时的你了解了你友人的沉默,他眉目间的 皱纹,你愿意参与他的隐秘,体贴他的烦闷;霎时的你在壁上挂着的画片中,会悟了不 曾领略过的妙趣,也许是临风的柳丝,也许是圣母怀抱着圣婴的微笑,也许是牧羊人弄笛时的姿态,也许是稻田中颤动着的阳光;霎时的你也参透了文字的征象,一简短的字 句,一单独的状词,也许显示出真与美的神奇的彩泽……这是觉悟,艺术的,也是生命 的。我初读丹农雪乌的时候,正当我生平最重大的一个关节,也是我在机械教育的桎梏 下自求解脱的时期,所以我那时的日记上只是泛滥着洪水,狂窜着烈焰,苦痛的呼声参 和着狂欢的叫响,幻想的希望蜃楼似的隐现着,自艾的烦懑连锁着自傲的猖狂;现在我 翻阅我自己的记载,回想当时的变幻,仿佛是安坐在圆池里,静看着舞台上一幕幕的转 换,幻象中的幻象,傀儡场上的傀儡,我心头火热的一方不辨是悲楚的烙痕,还是嘲讽 的冰激的反感,此外的一切,正如哈姆雷德在瞑目时说的,只是沉默了。 丹农雪乌著作的英译本,多半已经绝版;辛孟士是他在英国的一个知己,他的三 篇最有名的剧本都是辛孟士亲自翻译的——(1)The Dead City①,(2)La Giocondaq② (3)Francesca daRimini③——(一)(二)是散文,(三)是诗剧。我那时看过了,便不忍放 手,但我访问了无数的书铺,在康桥与伦敦,都是一例的失望,图书馆里借来的又不便 匿据,我发了一个狠,想把三部书一齐翻成中文,回国时也是一件外国带回来的礼物。 我先着手《死城》;花了六个下午与黄昏的工夫,也不顾腕酸与背痛,居然完成了一部 ,此后我又翻阅了丹农雪乌的小说与诗文,在一月内又草成了一篇粗率的介绍,放在我 的书箧内已经有三个年头,也不知是舍不得,还是难为情,这一小方的礼物始终不曾送 出。这一点子的礼物,即使可算是礼物,实在是太不成体统,此次我在山里闲着掏出来 看时,自己也不觉颜赖:那篇论文是像一个蒸烂的寿桃,也许多少的糯米香还在着,但 体态是不堪问的了,那篇译文是像一个初次进城的村姑。脂粉太浓了不好,鞋袜太素了 也不好。最简便的办法,当然是不让露面,最不简便的办法,当然是重新来过;但我既 不肯牺牲,又没有勇气,结果只有修改一法,虽则明知是不能满意的。
意大利与丹农雪乌
一个民族都有他独有的天才,对于人类的全体。玛志尼④说的,负有特定的天职, 应尽特殊的贡献。这位热心的先觉,爱人道爱自由、爱他的种族与文化,在意大利不曾
①TheDeadCity,即《死城》。②La Gioconda,即《琪璜康寓》。③Francesca daRimini,即《里米尼的弗朗齐丝卡》。④玛志尼(1805--1872),意大利革命家,曾参加烧I(党.1831年创立青年意大利党,后为民主共和派预袖,参加过1848年童大利革命.
统一以前,屡次宣言他对于本国前途无限的希望。他确信这#p#副标题#e#