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素又来说话了
一 每次我念罗素的著作或是记起他的声音笑貌,我就联想起纽约城,尤其是吴尔吴斯①五十八层的高楼。罗素的思想言论,仿佛是夏天海上的黄昏,紫黑云中不时有金蛇似的电火在冷酷地料峭地猛闪,’在你的头顶眼前隐现! 矗入云际的高楼,不危险吗?一半个的霹雳,便可将他锤成粉屑——震的赫真江②边的青林绿草都兢兢的摇动!但是不然!电火尽闪着,霹雳却始终不到,高楼依旧在层云中矗着,纯金的电光,只是照出他的傲慢,增加他的辉煌! 罗素最近在他一篇论文叫做:《余闲与机械主义》(见Dial,For August,1923)③又放射了一次他智力的电闪,威吓那五十八层的高楼。 我们是踮起脚跟,在旁边看热闹的人;我们感到电闪之迅与光与劲,亦看见高楼之牢固与倔强。① 吴尔吴斯,通译伍尔沃斯,纽约的一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高楼。由建筑师吉尔伯特设计,1913年落成,当时是美国最高的建筑物,有五十二层(本文写五十八层,不确)。② 赫真江,通译哈得逊河,美国东北部的一条大河,在纽约入海。③ 括弧内的英文是,〈日晷》1923年8月号。《日晷》是美国的一家学术刊物,其编辑部于1918年从芝加哥迁到纽约,故这里有震撼纽约之说。
二
一二百年前,法国有一个怪人,名叫凡尔太①的,他是罗素的前身,罗素是他的后影;他当时也同罗素在今日一样,放射了最敏锐的智力的光电,威吓当时的制度习惯,当时的五十八层高楼。他放了半世纪冷酷的、料峭的闪电,结成一个大霹雳,到一七八九那年,把全欧的政治,连着比士梯亚②的大牢城,一起的打成粉屑。罗素还有一个前身,这个是他同种的,就是大诗人雪莱的丈人,著《女权论》的吴尔顿克辣夫脱③的丈夫,威廉古德温④,他也是个崇拜智力,崇拜理性的,他也凭着智理的神光,抨击英国当时的制度习惯,他是近代各种社会主义的一个始祖,他的霹雳,虽则没有法国革命那个的猛烈,却也打翻了不少的偶像,打倒了不少的高楼。 罗素的霹雳,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轰出,不是容易可以按定的;但这不住的闪电,至少证明空中涵有蒸热的闷气,迟早总得有个发泄,疾电暴雨的种子,已经满布在云中。① 凡尔太,通译伏尔泰(1694—17781,法国启蒙思想家。② 比士梯亚,通译巴士底,十四世纪至十八世纪法国巴黎的国家监狱,是法国封建专制制度的象征。③ 吴尔顿克辣夫脱,通译沃尔斯顿克拉夫特(1759—17971,以所著《女权论》闻名,在牛第二个孩子(即雪莱的妻子玛丽·葛德文)时死于血中毒。④ 威廉古德愠.通译威廉‘葛德文(1 75s-18361,英国政治家,小说家,当过牧师,固信仰无神论而放弃神职。著有《共和政体史》、《社会正义》等 书。
三
他近年来最厌恶的对象,最要轰成粉屑的东西,是近代文明所产生的一种特别现象,与这现象所养成的一种特别心理。不错,他对于所谓西方文明,有极严重的抗议;但他却不是印度的甘地,他只反对部分,不反对全体。 他依然是未能忘情的,虽则他奖励中国人的懒惰,赞叹中国人的懦怯,慕羡中国人的穷苦——他未能忘情于欧洲真正的文化。“我愿意到中国去做一个穷苦的农夫,吃粗米,穿布衣,不愿意在欧美的文明社会里,做卖灵魂,吃人肉的事业”。这样的意思,他表示过好几次。但研究数理,大胆的批评人类;却不是卖灵魂,更不是吃人肉;所以罗素虽则爱极了中国,却还愿意留在欧洲,保存他:Honorable①的高贵,这并不算言行的不一致,除非我们故意的讲蛮不讲理。 When l am tempted to wish the human race wiped Out by some passing comet l think O{scientific knowledge and of art;those two things seem to make our existence not wholly futile②.
四
罗素先生经过了这几年红尘的生活——在战时主张和平,反抗战争;与执政者斗,与群众斗,与癫狂的心理斗,失败,屈辱,褫夺教职,坐监,讲社会主义,赞扬苏维埃革命,入劳① Honorable,尊号。② 这段英文的大意是:“每当我忍不住希望人类毁于某颗划过的彗星,便想到科学和艺术,这两样东西似乎证实我们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。”
工党,游鲍尔雪微克①之邦,离婚,游中国,回英国,再结婚,生子,卖文为生——他对他人生的观察与揣摹,已经到了似乎成熟的(所以平和的)结论。 他对于人生并不#p#副标题#e#